MV創作篇 —— 《威廉》

為訴說著遺憾的故事，填補上完美的最終幕

Creative Diary - 04/04/2024

說說這幾首歌的影像。

先講《威廉》吧。

時為2023年六月底，當時剛錄好《威廉》的vocal部份，心裡急於將歌曲公諸於世，但推出歌曲還得要有MV影像。思前想後，總覺得今次的MV不應該有我本人出現，畢竟歌詞講的是過去式，有種模糊又nostalgic的浪漫，硬要出現此刻的我，很煞風景。

突然記起兩年前在Vimeo看過的一條短片，“No crying at the dinner table”。那位年輕女導演Carol Nguyen是位Canadian-Vietnamese，身處我的另一個家鄉Montreal。短片主角是她的家人，父母和姐姐 。這影片我想起我剛移民滿地可第一位好友Thao，也是一位越南女孩。

當年放學後常相約到她家hang out，隱約記得她爸媽那種既客氣又帶點隔膜的半冷不熱親切感。帶著這個記憶，我知道上述那個越南家庭的documentary做了不可能的任務，導演讓她的家人在鏡頭前坦率地展露情感和脆弱，實在是很不了不起的能力。

事隔兩年，要為《威廉》這個如此私密的記憶找來說故事的人，很直接就想起它。兩者貌似完全無關，一個講親情、一個講失去與追夢，但當中有些很難說明的共通處。或者不是故事本身，而是那些情感——那種ambigiuity和淡淡的melancoly。

話說回來，我不認識Carol，也料想Montreal的製作費肯定是香港的好幾倍，但總覺得，既然已經想起它，並且在腦海中把兩個作品聯繫上了，怎樣也該試一試。Worse case scenario，頂多就是得回一個No，就這麼罷了。

而且說實在，讓我最興奮的，是導演她人在Montreal。

我人不能回去，那就讓我的歌曲回去吧。
當時我是這麼想。

先解釋一下，此舉（cold call）於我來說是多麼out of character的事。曾經和我合作過的人，都知道我過往是個不折不扣的Control freak，對於成果未能有十足把握的事，我是不會做的。

但這次的想法是，既然都括出去了（歌曲上），那就應該來個徹底的改造吧，就連影像部份也該來個新改革。

要麼就100% control，要麼就完全放手讓對方去發揮。

而這次MV都選擇了後者——放手，Surrender，Go with the flow。

老實說，三個MV（《威廉》、《比生命更大》和《本世紀最怪》）製作過程，都出現了不同的差池；時間上、製作流程上、最終成果。

若是過往的我，遇上這樣的技術問題，肯定就不惜一切，用各種威逼利誘把製作schedule拉回來，用自己心中所預設的timeline和方式呈現。

但這次，我決定讓time take its course。

有種心態上的轉變，是這樣的。創作人一般會認為最開始決定了的做法，一定就是最absolute的，最不可或缺、不可動搖的。當事情不如你當初所願，就會出現「這樣不行！」、「這樣就垮了！」的想法。但事實上，我們又怎能斷定，我們最初想像出來的就一定是「最好」的方法？就憑我這個小小的腦袋？

宇宙有它的節奏，有時候「意外」能讓事情變得更動人、更有驚喜。當然，這不是必然，但一切的好壞都在於心態，你覺得好，就會看到事情的美好。那就不如打開自己，讓其他可能性（包括對schedule的可能性）成為一個選項，在事與願違的時候，不必立刻崩潰，而是讓事情順著最自然的速度和節奏去進行。

所謂的不可抗力，有時候反而是讓事情變得更有趣的催化劑。

《威廉》就是其中一個例子。事實是，我最初很順利地聯絡上Carol，也很順利地計畫了好一陣子，連storyboard也寫了。但最後因為製作時間上的問題（Montreal人是要放暑假的。。。），合作無奈中斷。

是很可惜，我也嘗試用不同方法力挽，但無功而回。但也是因為這樣，在整個MV計劃僵住，我正感到束手無策時，遇上《威廉》後來的導演。

說來也迂迴，我初次看到這位導演的作品，正是因為我看完《詩》後，上了廖偉棠的詩詞班。本來在課堂中一直成功匿名，但到最後一課被老師邀請聲演一段廣東文字。就這樣被助教RY認出了。後來在email聯絡中，她熱心地介紹了很多不同的inspiration給我，在當中有這位導演（暫且叫她「D」）的作品。

「D」是位身在異地的香港人。我跟她開了一個zoom meeting，在討論過程中，發現她對於生命、地方、分離和情感的理解跟我更貼近。很快就知道，她明白了。所謂的「明白」，不是資料細節上，而是對於歌曲中那份無法言喻的情感的理解。

然後我知道我可以放手把歌曲交給她，放心等待。等待她把她的經歷、對生命的感覺混合歌曲中我的故事，化成影像的詩歌輸送給世界。

記得在brainstorm期間某天收到訊息。D說，聽著歌，竟然也想起了自己的一個過去。她問我，若用她這個故事的地點作為MV的背景，我覺得可以嗎？最後，她在這個英倫盛夏快完結的晨早，帶著攝錄機、帶著「威廉」，代表自己也代替我，踏上這個我們各自的回憶之旅。

無論重看這首MV多少次，我的心還是會出其不意地戚然，眼框還是會在我沒有預料的畫面出現時，莫名的紅了。也許是因為畫面讓我想起歌曲中兩位青年、那段青蔥日子，沒有經歷任何失去前，生命的可能性；又可能是，因為有人懂了，將相互的故事連上。更可能是，在如此多年後，這個過去式的夏天竟能被重新存活到現在。

心中的悸動，來自對上述種種，以致對藝術的驚嘆。你說，還有什麼比這樣更貼近Magic的事嗎？

這就是magic啊。

一直沒有太多機會公開道謝，但真的很感謝《威廉》導演，為我這個訴說著遺憾的故事，填補了完美的最終幕。

這首歌的主角只留下名字沒了面孔，最後就連說故事的人，也一脈相連地保存在模糊的身份中。

還挺匹配的，也很我們的「現在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