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陣子對手作個人網站極感興趣，在網上一直找、一直看。
原來近年在網上這類網站越來越多，而且都有一股很九十年代的氣氛（因為全手作coded from scratch），內容都很私密。有零碎的日記、一兩張照片、或者一些自己喜愛和推薦的連結。很Anti-2020s, 很anti-branding。完全沒有要賣什麼給你或者引導你聯繫他的意思，建基於一種對很純粹的渴求：在網上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。
對我來說，潛入此類半私人的網上空間，此行為極nostalgic，讓我想起剛上網的年代，大家登記了domain name後，左看右看，不知道用來做什麼好，唯有很直接單純地聯想——自己當時興趣是什麼，就放什麼。
當然，我也感到疑惑，我這突如其來對all-things-nineties的重燃，是純粹對少年時代的懷緬嗎？還是有更多？
照理，現在的資訊如此繽紛，看都看不完，這些與我無關的私人紀錄，誰有時間和興趣看？但事實正相反，我一直找，找到就一直看，一字不漏地看，連source code裡面的secret message都不錯過。遇到網站寫得特好，甚至會主動跟網主email聯繫，表達我的此地一遊。
然後開始心癢癢，喂呀喂，我也想有個handmade website啊。
在我對我這股熱浪仍感到疑惑間，我無意中降臨一個Portfolio website，看到這段對話：
啊！對！就是這樣！
就是一種Self-actualization。
“It’s like trying out different versions of yourself and seeing if it feels right.”
說到底，所有的表達，都是一種自我探索再確立。
自我實現初體驗
我的第一個Self-actualization，應該就是我Montreal的房間。表面看來，那裡是梅艷芳神壇（😂），但實際上不止。
那是我的Teenage寶殿。
每次關上門，那個小小的空間，就是專屬我的世界。
那個年代未有互聯網，我透過聽Queen、聽梅艷芳，發現一把還沒能靠自己能力呈現的內在聲音。我也聽草蜢、Beyond、郭富城、Carpenters、New Kids，紓解我對少年時情感的困惑。透過看不同類型的書，包括金庸的武俠小說、Lewis Caroll的原文版Alice in Wonderland、甚至岑凱倫的言情世界，還有漫畫如 “Archie’s”、《龍珠》和《男兒當入樽》，看到世界的正邪、滑稽、天真和虛偽，也認識到世上存在不同類型的人種。
我也嘗試用不同方法表達自己。
我在我的牆上任意貼上我最愛的人和事，完全不用管別人的眼光（除了菇母偶爾的投訴外）。現在回想，那四面牆（加上天花板），不就是我第一個homepage嗎？
在這房間裡，我會寫日記、彈結他、畫畫。我會畫梅艷芳、畫漫畫、畫自己。畫畫的本身就是其目標，畫完不用管好不好，更不用向外分享。聽到喜歡的歌，會用cassette機不斷回帶重播再重播，一粒一粒音找出它們在結他弦上的位置，每晚「甩甩咳咳」地練，到最後能彈出整首草蜢的《我們都是這樣失戀的》，雖然是自己根本唱不來的原key（C key，太低）版本。
所有在裡面發生的自我探索，都只會留在這裡面。就算當時會寫信寄給梅艷芳，甚至會把我最心底的渴望和想法寫進去，但當時大概從來沒有真正覺得會寄到她手上。況且，就算在萬分之一的幸運中讓她看到，我也是安全的——因為她本來就是寶殿的一部分，是我在外面的另一個safe space。
我在裡面聽我的音樂、看我的書、畫我的畫、發我的白日夢。那是完全向內的活動，不用share、不用有人like、不用期望認同自己的comments。對於有沒有人知道自己現在在聽什麼，或有沒有人同時在看一樣的東西，我完全don’t give a damn。
除了最信任的人，這個地方，誰也不得內進。
而且，除了自己，誰也無法解碼。
（My heart still skips a beat whenever this intro starts….🥲)
回到handmade
現在回想，這種不外求的self-actualization，到了college就開始變樣。
那時選讀的是Arts and Communications，上的課固然就有 “Arts”的成份——畫畫、雕塑、木工、攝影、拍片、寫作等等。這些原先純粹用以表達自我的媒體，突然變成要向外求分數。
到了學校，發現別人的作品是那麼的多樣有創意，開始進入比較和自我批判的階段。你上次值C+、今次B、下次有A-。藝術表達變成一種自我肯定，並且追求老師和同輩的肯定。創作中不免多了某些本來沒有的計算，慢慢變成自我懷疑和否定。
最純粹的self-exploration，就這樣被腰斬了。
後來我找到了另一個不納入這些分數表的表達：跳舞、唱歌和表演。
有一段時間，這又成為了我另一種self-actualization。後來正式成為歌手，不用說，這第二渠道又被毀了。
先是香港流行樂壇的折騰，再後加科技的發展，和所有人一起中了Social media的魔咒。
不論男女老幼明星素人，人人都陷入不斷的自我證明和努力展現中，做什麼吃什麼看什麼到哪裡，都要拍下來貼出去，以證明自己做過吃過看過到來過。有了collective expression，誰都再沒有空間、勇氣和心力self-explore了。
確立自己
我會把最近這份對手作的渴求，連接回當日最初在我那Teenage寶殿房間中的捉緊的那份純樸。
我一步一步的從喧鬧的地方退啊退，原來不過是想為自己找回那樣的空間。或更正確的的說法，是希望為自己重新「建立」像當初那樣的空間。
不外乎是渴求能重拾像那樣不外求的一種自我表達。不需要別人喜歡、肯定、認同、認可。
不是「不用」，是「不要」。謝絕。
我的表達是屬於我的，誰都無權干涉。對於我的自我探索，你若有同感，歡迎來借用或共享，但不需要讓我知道你喜歡不喜歡。
似乎，唯有把門半關上，才能很純粹、很完全地表達自己。
“And so, at the end of the year, I looked at myself, the parts that were only visible in the last hours of sunny days, the parts I had put online, the parts hidden in conversations with friends, the parts stored in phone screenshots and are.na collections, the parts that weren’t there that I wanted to be and I made a website for it. But even in the layers of myself distributed by my half-assed javascript attempt, it isn’t entirely who I am. However, it isn’t the output that is a form of becoming, rather the making of it in the first place.”
-Corny, excerpt from “On identity”1
有人問，沒有讓世界看到的藝術創作，仍然能算是藝術嗎？
又有人問，如果你做的作品，最後不會讓任何人看到，你還會繼續創作嗎？
我的答案，是絕對的。
就像回到當初，一筆一畫地嘗試勾出最貼近現在的自己。用任何的藝術形式，把自己實現。紀錄下來的每一行和每一句，都是當下的一個Self-portrait，儘管有沒有別人能看到和給讚。
而且，誰說這種Self-Discovery，只是少年人的特權？發現並且確立自己的旅程，是沒終點的。對「存在」這件事擁有好奇的人，到了100歲（或更甚）也能發現讓自己感到新奇的一個自己♥️。
伸延討論：你是如何實現你的 Self-Actualization？
Footnotes :
1. The blog that inspired this essay.
最近面臨master選專業的糾結，是讀不算很喜歡但就業相對穩定的專業，還是讀自己喜歡但沒有就業方向的
🥲看完菇的blog心裡明亮了很多，雖然仍然做不出選擇，但我想我可以給自己更多解釋了
菇文筆好勁喔，睇完之後不由感嘆，簡單嘅文字竟然會散發無窮嘅力量🙌🏼🙌🏼